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掌心的胳膊,踮脚出去看,发现几个人不客气地将一个男人推倒在地上。
那个人转过脸来,黑的发亮的皮肤,厚实的嘴唇,一双眼睛带着怒意和不甘,眼神扫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啊了一声︰「是他!」
砸他相机的那群人中,他出手最多,下手最狠。
人群又开始闹腾。
医疗点里所有的人都站在院子里,在人数上少了点,但终究算有些气势。
列夫在楼上,乔越站出来,用当地语交流︰「是他?」
牛背情绪激动︰「是他做的,医生,怎么惩罚都可以!这个人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!」
哪里都有地痞流氓。
乔越盯着他,等周围的声音渐小时开口︰「人是你打的?」
「放手。」压在地上的男人开始挣扎,可眼见着自己的同乡都在帮着他们,气得太阳穴上青筋直冒︰「这个女人是个疯子!趁我们不注意冲过来拍我的女儿!我知道你们那边厌恶我们的习惯,可是该做的就是该做的,我们没错!」
苏夏楞了楞,想起那个哭闹不止的孩子,眉头皱起。
「不懂我们的生活不懂我们的信仰,一个个只会来说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,凭什么你们就是对的?强行留在这里干涉我们,只会带来灾难而不是好处!别被他们这群骗子给骗了!」
这句话的帽子,扣得有些大。
乔越皱了皱眉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︰「给我个理由。」
男人瞪着乔越,眼神让人发毛。
他说了两字,周围发出低低的呼声。
「诅咒。」
男人嘿嘿笑,脸颊贴在泥土上,雪白的眼睛往上看,带着几分诡异︰「我打她,还有她,是人引点。她说你们是诅咒。」
诅咒?
压在他身上的力气松了几分,那人站起来,脸色阴沉︰「你们说带着和平友好来,可自从来了以后,这片土地的雨就没停过。」
「食物烂在地里,饥荒即将来临。暴雨连续,尼罗河缺口,洪水会把我们全部吞没。」
诅咒。
是这片土地上最忌讳的东西,人们怕它却信它,事情有些不太妙。
牛背反驳︰「每年都会下雨!」
「每年会下得这么早?」
「这不是你打人的理由!」
「你究竟是那边的?」
「诅咒都是骗人的东西!」牛背激动得冲周围人喊,仿佛迫切想得到印证一般︰「这些都是天灾,和他们没有关系!昨晚医生还担心大家的安全,让转移到别的地方去,防止尼罗河决堤!」
周围却只看着他,眼神迷茫而瑟缩,没一个人附和他。
「看看!如果尼罗河水汹涌,村庄淹没,肯定就是他们带来的!」
男人拔高声音,张开双臂比牛背还激动︰「我用我的心脏发誓,那人让我看见了诅咒!是他们带来的,他们必须走!」
有人动容了。
有人上前一步,乔越站了出去,面色冰冷,眼底发黑,气场十足。
站出的人又退了回去。
「诅咒?」
男人冷笑︰「如果你被打断肋骨,而作为医生的我却袖手旁观,那才是对你的诅咒。」
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掷地有声。
原本被那人鼓动起的几个顿时后退回去,不敢声张。
「这世间因果循环,洋流异常导致这片地方暴雨,暴雨引发尼罗河涨水。田里的东西想要好好保护就尽快挖出排水渠,想要保住河堤就给我认真加固堤坝,想到真的决口那天无人伤亡,就给我乖乖转移到远离这里的高处去。」
「如果那些算诅咒,那么刚才告诉你的所有,权当是我的恩赐。」
众人哑然。
牛背一拍大腿︰「就是!快道歉!」
乔越头疼︰「我要的不是道歉。」
「在你们眼底,我们是外人。我们在尽量融入你们的生活,遵循风俗,遵守规定,不惹麻烦。同样,我希望也能在你们身上得到回馈。」
有人汗颜低头。
他们全程用本地话交流,复杂的发音,古怪的词组,曾经被人说过世界最难学的语言,乔越越说越顺,近乎流利。
苏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,但从周围人的反应和眼色看,他已经控制了全场。
带着浑然天成的气场,让人不自觉得信服。
那人最终被拉出去,后续怎样没人知道。只是「诅咒」两个字依旧压在心头,沉甸甸的。
虽然大家暂时被乔越的话震住,可是如果继续下雨,如果水位继续攀升。
恐怕这个锅他们还真背上了。
「恐怕这几个人回去,关於『诅咒』的事,会传得更远。」墨瑞克担忧︰「刚才听他说『那人』,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。」
「有人希望我们离开?」
「或许。」乔越沉默︰「希望『诅咒』能让他们对汛期有所防备。对了,搬迁的事怎样了?」
「走了一部分,还剩下大部分。人可以走,但很多东西走不了。比如房子,田地,大牲口。好多人还在犹豫。」
乔越皱眉︰「犹豫什么?」
「你不知道。」牛背苦笑︰「谁都想等最后走,先走的永远不知道后面的人会拿走什么。」
真麻烦。
乔越手指在手臂上敲了几下︰「夏夏。」
猛地被一喊,苏夏条件反射站出来︰「恩?」
「信号恢复了吗?」
她摇头︰「还没。」
暴雨不停,水位攀升,信号中断。
所有的事情集中在了一起,或许真是一场「诅咒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