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来宁远居的人是有备而来,计划好了,要收拾厨房的人。齐二奶奶正待开口,那边金铃却先行发难。
「好个二奶奶,素日和我们奶奶姐妹相称,好的一个人似的。我们奶奶哪里对不起你。你管这家,谁不知道,这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你,哪个人敢不听你的吩咐。厨房克扣欺负四奶奶,也不是一天两天,一件两件了,你只装作不知道,凭着人欺负四奶奶。现在来了,却还要打偏手。好一个当家奶奶,好一个情同姐妹。我一个奴才,还知道讲道理,讲义,讲情,」金铃却是舍了文家的,就往齐二奶奶身上扑,「二奶奶教教婢子,二奶奶的理,义,情,都在哪里?」
齐二奶奶何曾受过这个,没有想到金铃这丫头泼辣至此。她也是要强惯了的人,只是如今理亏,被一个丫头义正词严,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。她倒退了两步,差一点摔倒。
冬儿忙上前去抱住了金铃。
「好姐姐,有话慢慢说。二奶奶事忙,这奴才奸滑的很,并不是知情不管啊。这不,二奶奶听了禀报,放下手里的事一刻不停地就来了。姐姐,好歹看着往日的情分吧。」冬儿央求道。
金铃却是哭了起来拍打了冬儿两下,冬二只忍着陪笑,金铃便停了手。
「我怕什么,我这命马上就没了,抓一个够本,两个就赚了。」金铃道。
怎么说到了没命,不仅冬儿,齐二奶奶也有些讶异。
「……吃准了四奶奶性子好,孝顺老太太,宁肯吃些闷亏,不去惊动老太太。这丧尽天良的狗奴才,克扣下奶奶的份例,却将那病鸡,死鱼做了给奶奶吃。奶奶怀着身子,如何受的了这番荼毒,如今……」金铃放声大哭起来,「我是伺候奶奶饭食的,第一个逃不掉。你们合着伙害了奶奶,要了我的命,我死了,也不会让你们好过……」
厨房不仅克扣了荀卿染的饭食,还将病鸡,死鱼做给荀卿染吃。听金铃这般说,难道荀卿染那边……
齐二奶奶额头冒出了冷汗。
「如今我也顾不得了,拼了这条命,这就去找老太太分辩分辩。」金铃说着,就往外奔去。
齐二奶奶这个时候如何敢让金铃再去惊动老太太。
「好姐姐,你说的二奶奶真的不知道,如今知道了,自会给姐姐做主。厨房这几个奴才,自有二奶奶替你们做主。四奶奶的身子,才是最要紧的。」冬儿死活抱住了金铃劝道。
齐二奶奶咬着嘴唇,心中后悔的要死。容氏虽病着,可还没有死。如果荀卿染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,齐二夫人事以说她不管事,推脱的一干二净,她这个当家奶奶却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。太医诊断出荀卿染怀了孕,容氏在宁远居,也曾交代过她,让她关照荀卿染的。现在出了事,要她如何交代。
因为齐二夫人如日中天,她不肯得罪,以为凭着她的聪明可以袖手旁观,以为可以两不得罪,甚至两面讨好,如今却是要替人顶缸,两面都落不下好处。想到此处,齐二奶奶几乎要吐血。
「来人,将这文家的,还有这两个婆子给我捆了,押到马圈去。先打二十板子,别打死了她,等我去看过四奶奶,还要问她的话。」齐二奶奶将事情想清楚了,迅速做出了决断。如果事情无法挽回,起码要先抓住文家的来担责任。
「知道你疼你奶奶,也不该这么不知轻重。」齐二奶奶对金铃嗔道,「你奶奶如何了,还不快带我去看看。」
「二奶奶……」许嬷嬷急匆匆从厨房外面直来,直奔齐二奶奶,「方才去找二奶奶,说二奶奶在厨房,还请二奶奶……」
许嬷嬷话说了一半,才看见金铃。
「奶奶那边正是用人的时候,到处找你,你怎地跑到这里来了?」许嬷嬷训斥金铃,又瞧见厨房的一片狼借,吃惊道,「这是怎么了?」
「嬷嬷,就是这狗奴才克扣奶奶的份例,还在饭菜里做手脚,谋害奶奶,婢子、婢子是找她来拚命的。」金铃见了许嬷嬷,便没了方才的泼辣样,只委屈地抹着眼泪。
「这些事,该和二奶奶说,难道二奶奶还会纵容了他们。」许嬷嬷皱着眉,急的直跺脚,「你这样,奶奶如今又……,哎哟,这是要咱们的命啊。」
齐二奶奶见了许嬷嬷,心下稍安。她是何等机灵,知道今天的事,荀卿染今天不仅是在拿厨房立威,也是拿她立威。而且荀卿染已经完全站了主动,而她却是完全被动。
「嬷嬷说的对,这事也并不是金铃的错。」齐二奶奶笑道,「都是这厨房的婆子不好,我自会让人处置的妥妥当当,不关金铃姑娘的事。」
「二奶奶这样说,奴才就放心了。」许嬷嬷笑道,又沉下脸训斥金铃,让金铃给齐二奶奶赔礼,向齐二奶奶道谢。
金铃对着齐二奶奶盈盈下拜。
「婢子粗莽,若有冲撞二奶奶的地方,请二奶奶责罚。」
齐二奶奶笑首摆手,说没有的事,却是多看了金铃几眼。金铃中等身材,面容俏丽,虽比不上桔梗、麦芽,却也是个美人坯子。宁远居里几个大丫头,桔梗稳重,宝珠机灵,紫菀温柔,许嬷嬷老谋深算,原来有个麦芽,最是泼辣嘴巴厉害的。这金铃虽容貌不及麦芽,只是这说话做派却活脱脱又是一个麦芽。
齐二奶奶不由得心中有些羡慕。
「你奶奶真会调理人,不知她舍不舍得,让你跟了我。」齐二奶奶道。
金铃和许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。
齐二奶奶动了爱才的心思,不过话一出口,便就醒悟,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
「这边我让人收拾,还是快去看看你们奶奶要紧。」齐二奶奶道。
众人便往宁远居中来。宁远居内,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忙碌着,却是鸦雀无声,秩序井然。齐二奶奶步入中庭,迎面正遇上陈德家的陪着吕太医从上房出来。
「四奶奶她如何了?」齐二奶奶忙问。
「还是打发人,快去请了四爷回来吧。」吕太医只说了一句,便不再说话,只到旁边的房间开药方去了。
齐二奶奶惊疑不定。难道荀卿染不是故作姿态,是真的出了事。难道说那一位如此胆大,如此等不及,真的是在饭食里面做了手脚?
「二太太打电话发人过来了。」一个小丫头领着个穿鹦哥绿褙子的大丫头从外面进来。
「太太打发奴婢来看看四奶奶,正要去叫二奶奶,正巧二奶奶在这。太太的头疼病发作了,无法过来。太太的吩咐,四奶奶这里都交给二奶奶。」那丫头说完了话,福了一福,便告退走了。
齐二奶奶的手在衣袖内握紧了拳头。果真如此,果真如此,她精明了这半辈子,却在这里栽了跟头。
「好妹妹,你可千万不能有事!」齐二奶奶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荀卿染了。
宁远居上房,荀卿染闭着眼睛躺在矮榻上,桔梗几个丫头在地上团团忙碌。
「染妹妹,你可别吓唬我!」齐二奶奶进了屋,好妹妹、亲妹妹地唤了半晌,又跟桔梗等人抢着亲自服侍荀卿染。
荀卿染缓缓睁开了眼睛,见是齐二奶奶,就要桔梗扶她起来。
「二嫂来了!」荀卿染招呼道。
齐二奶奶忙上前拦住,不让荀卿染起身。
「好妹妹,你好生躺着,身子怎样,哪里不舒服……,厨房那几个狗奴才,我饶不了她们。妹妹可吃了晚饭,要吃什么,我这就让人预备,白斩河田鸡、糖酥鲤鱼……,妹妹要好好保重身子……」
荀卿染瞧着齐二奶奶一笑,「便是为了二嫂,我也会保重身子,不让自己出事。」
齐二奶奶脸色微红,「我事忙,那些奴才又实在奸滑,弟妹有事,就该早让人来告诉我。」
荀卿染笑而不语。
齐二奶奶立刻觉得她这些话是多余了了,便也笑了,握住荀卿染的手。
「都是我的错。弟妹尽管放心,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。」
「那就有劳二嫂了。」荀卿染笑道。